【原创】黑童话·小红帽
01.赤狼
所有的狼之中，红色的狼是最凶残的。
猎人们常说，如果你孤身一人在森林里遇到了赤狼，那就闭上眼睛吧。
反正，你逃不掉的。
02.莉亚
河水冰凉地流过我的手心。
我有一点洁癖，反反复复洗了三遍手才作罢。
我叫莉亚，我正提着我的篮子准备去拜访我的外婆。
外婆不是我的亲外婆，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，她对无父无母的我同情不已，于是我做了她的孙女。她对我很好，我理应做出回报，所以我的篮子里装了要带给她的苹果派。
我和她约好了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到她那，可路上耽搁了一些事，现在已经四点半了，我恐怕来不及了。唯一摆在我面前的选择是抄近路。但众所周知，这个森林不太安全，如果抄了近路，可能会遇到传说中的那头赤狼。
猎人们常说，没有人能从赤狼手中活着离开。
不过，我不怕赤狼，因为我根本不信猎人们的话，估计呢，那些都是他们说来糊弄人的。要是没有人敢进森林深处，那么里面的猎物不就都是他们的吗？
人是很自私的动物，外婆常常说起这句话。
她不太喜欢人类，不过她喜欢我。
我到了外婆家，敲了敲门，屋内传来声音，“门没锁。”
我推开门，见到外婆躺在床上，头上戴着一顶帽子，帽檐压的很低。
奇怪，今天的外婆和平时不太一样。
我坐到床边，甜美地开口：“外婆，你的耳朵怎么这样大呀？”
“为了更好的听你说话。”
“你的眼睛怎么这样大呀？”
“为了更好的看清你。”
“你的手怎么这样大呀？”
“为了更好地抱着你。”
“你的嘴巴怎么这样大呀？”
外婆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。“为了可以一口把你吃掉！”
说完，她从被子里跳出来，朝我扑来，她的帽子掉在了地上。
我惊讶地看着外婆露出的真颜，差点没闪躲开她的攻击。
怎么会是她……
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于我的意料之外。
但好在我并非是娇嫩的受人保护的花朵。
我从篮子底抽出一把刀，对准了再度扑来的她的胸口，刀一寸寸没入她的身体，在她的胸前绽出一朵花，她瞪大着眼睛看我，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蹦出来，在她那双丑陋的眼睛中，我看到了微笑着的自己。
宛如苹果派酱汁般的东西流淌到我的手上，粘稠的，鲜红的，似乎还能闻到一丝甜味。
又该洗手了，我头痛地想。
03.外婆
我有些老花眼，我想是这样的。
我有两个孙女，但我很长时间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，她们都爱穿红色的衣服，戴红色的帽子，远远看去她们没有一点差别，所以我用同一个名字称呼她们。
我叫她们，莉亚。
名字是我取的，因为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，没错，我并不是她们的亲外婆，但我深爱着她们。
有一天，其中一个莉亚对我说，亲爱的外婆，你快逃吧。
我问，为什么？
莉亚说，她要杀了你。
我问，她是谁？
莉亚说，莉亚，莉亚要杀了你。
顿了一会，她又说，是另一个莉亚……另一个莉亚要杀了你。
我沉默了。
我爱我的莉亚，我相信她不是坏人，可我也信任我的莉亚，我相信她不会骗我。
我最后在莉亚的催促下离开了，我走在去车站的路上，越想越觉得我不该就这么走。
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？
我又回到了家。
我看到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坐在桌子旁撑着下巴吃面包，她摇晃着双腿，笑容甜的像蜜一样，一双蓝眼睛漂亮的叫我移不开视线。
“你果然还是回来了呀，外婆。”
“你是谁？”
“你的眼睛还真是病的厉害。我是莉亚呀。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慢悠悠地用小刀给面包抹了层果酱。
我突然明白。“你是……那个要杀了我的莉亚。”
“哎呀呀，难道说你现在可以分得清你的两个莉亚了吗？”
“她不爱吃果酱。”
“嗯嗯嗯，原来如此啊……”她旋转着手中的刀，“既然你都知道我要杀你了，你还回来干什么？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说：“我相信我的莉亚不是坏人。”
她眨了眨眼，俏皮着笑。“那好吧，亲爱的外婆，我想你会愿意坐在那边的椅子上，吃我亲手为你做的苹果派。”
她走过来，手里拿着那把刀，她将我按在椅子上。我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，快逃，但我的身体动不了。
我看着莉亚，看着她缓慢地拿起刀轻轻划过我的身体。
我应该逃的，可我不信，我不信我的莉亚真的会杀我。
刀停在我的胸口处，她低低地发出一记笑声，突然双手发力。
血液喷出来的那一刻，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，喉咙被深深的绝望扼住，我发不出声，只能流泪，强烈的痛感吞没了我，眼前女孩的面孔在血雾中扭曲狰狞，像地狱的魔鬼，唯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是那般熠熠生辉，令人熟悉。
也许我从来都不是老花眼，也许我的莉亚至始至终只有一个。
但不是这一个。
可我明白的太晚了。
“再见了，外婆。”
“或者该叫你，赤狼。”
04.猎人
我的父亲是猎人，我的爷爷是猎人，所以我也是猎人。
我想给你讲个故事，这个故事是从我爷爷的爷爷那传下来的。
很久很久以前——是的，故事都是这么开始的——并不是只有人类一种高智商的生物。有一些动物也学会了人类的语言，人类的生存方法，甚至是人类的情感。他们交配生下的孩子会遗传他们的基因，代代相传，他们在外貌上也会进化的与人类相似。耳朵、眼睛、手、嘴巴都变得和人越来越像。
一开始的时候，这些特殊的动物和人类成了朋友，有一段和谐共处的时间，但没过多久，这份和谐被打破了，打破它的是人类。
因为人类发现了，这些动物在进化的过程中，血液变异成了异常珍贵的药物，不仅能治百病，还能提高智商。
人类开始了猎杀，甚至没想过留活口，因为他们太聪明了，他们要是有一天进行反抗的话，势必是一场鏖战。
不久，他们频临灭绝，侥幸活下来的一些混迹在人类中苟且偷生，也不敢寻他的同伴，也不敢和人类做朋友，最后不过是孤独一生直至死亡。
这些余活下来的动物被称为赤狼。
因为狼是很聪明的动物，尤其是红色的狼，他们曾是那群高智商动物中的领军人物，最后活下来的也大多是他们的后代。
不过，那群动物毁也是毁在他们身上的。
因为我的爷爷说，赤狼有一个致命的缺点，太容易被人类利用了。
那个缺点是什么？爷爷没有说。
但爷爷教我传出去一段话。
“如果你孤身一人在森林里遇到了赤狼，那就闭上眼睛吧。反正你逃不掉的。”
这段话是假的，是骗人的，但是爷爷让我这么对别人说。
我不明白。这和我知道的赤狼不一样。于是，我一边传播着这段话，一边开始和每一个我见到的人说我知道的故事。
可没有人信我，大家都不信有像人类这样聪明的动物的存在。我和无数人说起这个故事，只有一个人信了我。那是一个夜晚，我在酒吧喝醉了，与一个女孩说起这个故事，酩酊之迹，我似乎听到了她说，“原来如此啊。”
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？她为什么要说原来如此呢？
我不懂。但我知道她信了。
我清醒过来的时候，那个女孩不见了。记忆中还留着她的残影，红裙，肤白，唇红，眼睛湛蓝如海，谈笑间，百媚横生。
我知道她不简单，但我之后再也没有见到她。
几天前，爷爷死了，他死前把我叫到床前。
爷爷说，我们的村子里有一头赤狼，你必须保护她……保护她的……
爷爷还没有说完，就闭上了眼。
再也没有睁开。
05.灰狼
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赤狼的事情，他们很聪明，和我还有我的家人不一样。
我是灰狼，我很笨，也很丑。
我生命的转折点是在一个冬天，我的父母被猎人杀害了，我也中了一枪，我拖着受伤的身体拼命地跑，好不容易跑出了猎人们打猎的范围，却又倒在了雪地里。
我的血流了一地，我想我快死了，我昏了过去。
但我没有死，我被救了，不仅如此，我感觉到我变聪明了，我张合了几下嘴唇，发出了奇怪的音调，我听过这个声音，是人的声音。
我马上明白了，是赤狼救了我，并且喂给我了他的血。
我开始寻找那头赤狼。
我找了他很久很久，在这期间，我学会了说人类的语言，学会了直立行走，我偷来了一件红色的带帽子的长裙，我把帽子压的很低，把裙子也拉到最下面，因为我的脸、我的身体离人类的还太远。
不像赤狼。
我知道赤狼一定长得很像人类，仅凭外表难以分辨，但我可以通过嗅觉辨认出他。
终于有一天，我找到了赤狼。
她看上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类老奶奶，戴了一副金丝边的老花镜，看人的时候总是眯着眼睛。她第一次见到我，就用好吃的面包招待了我，可我不喜欢那味道，尤其是上面的果酱，我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吐出来了。
我害怕她生气，但她没有，她和蔼地笑笑，对我说，原来莉亚不喜欢吃果酱呀。
我问她，莉亚是什么？
她说，是你的名字呀。
我不叫莉亚，我有名字，我和她说了我的名字，但她依然叫我莉亚。
很久以后，我才知道，莉亚是另一个人的名字，一个她很爱的人。
不知何时，我在她的身边发现了一个也爱穿着红裙子的女孩，不过她和我不一样，她的裙子很短不到膝盖，她的帽子也不会戴的那么低，因为她有一张完美无瑕的，任谁都会赞叹可爱的脸，不用遮起来。
那女孩来看赤狼的时候，我总会躲起来，说真的我挺怕她的，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。
关于她，我只知道，赤狼也叫她莉亚，也认她做了孙女。
我只有两次和她保持在五米以内的距离。
一次是她问一个外来的商人，赤狼的血液可以卖多少钱的时候，我就蹲在她不远处的草丛里，见到她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兴奋的红色。
从那天之后我就意识到了，她知道赤狼的事，也知道我的恩人是赤狼，她总有一天会杀了赤狼。
我于是去和我恩人说，另一个莉亚要杀了她，我恳求她离开。
她很犹豫，虽然她走了，但我知道她一定还会回来。
我要阻止那个女孩，我一定要阻止她。
不惜一切代价。
第二次是在女孩杀了我的那天。
第一刀捅进我身体里的时候，她说，你不过是一头资质平凡的灰狼，估计是得到了一点赤狼的血液才变成这样的吧？我对你没有兴趣。
她嫌我脏，推开我，去河边洗手。
我没有死，我甚至不觉得很痛，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我，我爬起来，趁她洗手的功夫跑到赤狼的家中，我戴上赤狼的帽子，躺在床上，把身体蒙在被子里，把帽子压的很低。
不久，女孩来了。
她很聪明，比我聪明很多的聪明。
她轻而易举地拆穿了我，又一刀捅进了我的心脏。
我这回是真的要死了，可我仍然不觉得痛，甚至有点开心。
这一刀是插在我身上，不是插在恩人身上，真是太好了。
但我在这时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。
我们灰狼又丑又笨，但我们灰狼的嗅觉十分灵敏，可以闻到同类其他狼闻不到的东西。
女孩的刀狠狠捅进我心脏的时候，她身上的气息飘忽到我的鼻尖。
我恍然大悟的，明白了什么。
我瞪大了眼睛，忍不住流下泪来，我想要开口说出来，却发不出声。
我开始觉得痛了，太痛了，太痛了啊。
我在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丑陋又痛苦的自己。
06.人类
猎人在爷爷留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照片，看着照片，猎人明白了爷爷没有说完的话。
他遵循爷爷的遗愿，找到了她。
猎人说：“和我一起生活吧，我会照顾你，保护你。”
面前的人皱着眉看他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怀疑的光芒。
她的眼睛这般好看，他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她。
猎人说：“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头赤狼了，我刚发现你的母亲死了，被杀死了，一同死掉的还有一头灰狼，我怀疑你母亲是和那灰狼同归于尽死去的。”
猎人说：“不过很奇怪，你母亲身上的血都被抽干了。不知道是谁干的，可能与我有关吧，因为我告诉了太多的人赤狼的故事，爷爷死后，我一直在反省。”
猎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相片给她。“我知道你一时片刻接受不了，所以带来了这张相片，是你还小的时候，你母亲带着你拍的。你看，这双眼睛多像你。”
她接过相片，白皙漂亮的手不住地颤抖，她的视线在相片上停留了数秒，马上像被烫到般扔了出去。
猎人从地上捡起相片，拍了拍上面的灰。“你大概很小就失踪了，而你母亲一直在找你，见到你之后，她应该一眼就认出你了，不过她没有告诉你，你是赤狼，”猎人停了停，继续说，“可能是因为，她想让你忘记自己赤狼的身份，像个人类一样地活着。”
……
赤狼最致命的缺点是善良。
毋庸置疑，最后一只活下来的赤狼一定是最坏的那一只。
也是最像人的那一只。
完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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